导读: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平常无奇的兰花豆,在我眼里却记载着一段关于岁月的故事,下面让我们一起回到那个与兰花豆有关的年代,看看是什么故事让我们如此为之动容。
“妈妈,那是什么?”五岁的女儿突然指着零食摊上一大袋兰花豆问。
“兰花豆。”
“咦,兰花豆!兰花豆是什么?”她抬起头,睁着一双好奇的眼。
“就是用我们所说的胡豆,经过浸泡,再油炸而成。”
“妈妈,你吃过没有?好吃吗?”那是一张期待的脸。
我一愣:我吃过没有?好吃吗?
……记忆之门,就这样悄悄地打开……
“幺妹妹!”
“哎!”
“兰花豆!”
“哦!”
十多年前,我还在念师范。这家里自产的兰花豆,是我每次返校时所带的必备之物。每当我踏进寝室门,便会传来室友们欢天喜地的叫喊声,于是我就善解人意地将兰花豆拿出来,那油酥酥、黄亮亮的兰花豆咧开着嘴散发出浓香,诱惑着我们垂涎欲滴的口水,大家一拥而上,伸出手来各自抓上一大把,然后轻轻剥开外壳,扔进嘴里,紧接着就是一阵咯嘣咯嘣稀稀哗哗的嚼豆声。“哇,真香呢!”“嗯,又酥又脆哩!”“幺妹妹,你家的兰花豆谁做的哟?”每每这时,我总高昂着头,幸福而自豪地答道:“爸爸、妈妈、我,我们一家三口共同完成!”
……小时候,我有一个温暖和谐的家,我拥有世界上疼我的父亲懂我的母亲。在孩子的心中,父母永远是自己崇拜伟大完美的偶像。在我的生活里,父亲是山是海也是灿烂的太阳,是他为我亮起了一方蓝天,屋里屋外,大凡小事,他都是顶天立地的“一把手”;妈妈则是水是彩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,她通情达理,温柔体贴,勤俭持家,美丽贤慧。
父亲和母亲属于月末夫妻,母亲在偏远的大山里教书,一去就是一个月,只有到了每月的周末才能回来一次。父亲则在小镇的集体商店里工作,每日鸡还没叫就早早起床,给我做饭,扎马尾辫,穿花布衣,然后急匆匆去上班。这种既当爹来又当妈的清苦日子,父亲从没说过一句怨言,待到母亲回家的那日,父亲算准时间,提前一会儿倒上一杯热腾腾的白糖开水,然后就拉着我一起站在家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回来的方向。前方渐渐出现了一个小黑点,父亲兴奋地说:“你妈回来了!”父女俩便乐巅巅地一路奔去,接过母亲手上的包袱,牵着母亲的手回家。
次日,我们一家三口就围坐在一起开始做起了兰花豆。兰花豆,经济又实惠,是母亲的爱,也是我的爱。而做兰花豆的过程,则是我们一家的快乐之源。步是“浸泡”,选用颗粒饱满的胡豆,用温水淘洗干净,放入开水中焖泡一天,使胡豆吸水膨胀,这个环节为简单,一般都交给我来完成。第二步是“开花”,用刀片在胡豆胚芽的顶端划开表皮,这需要耐心和技术,一般都由母亲来做,我在一边看着心里痒痒的,也想上前试一试,母亲理解我,慈祥地说:“过来,我教你。”母亲的手握着我的手,我的手握着刀片,她的手似一股清泉,汩汩地流入我的心。“力气要适中,不要太大,力气太大胡豆就断会成两截。”母亲的头发垂了下来,轻抚着我的脸,我咯咯地笑,父亲在一旁帮母亲把头发轻轻往后拢一拢,然后微笑着加入我们的行列。第三步是“油炸”,一般由父亲来操作,他将划破皮的胡豆沥干水倒入油锅,炸至水分蒸发为止。胡豆刚入锅时由于留有水分,油往往噼里啪啦乱溅一通,我吓得一蹦跳出老远老远,母亲却捧着一张湿湿的毛巾凑了上去,无声地擦去父亲脸上的油渍,父亲的脸笑得像一朵太阳花。后一步是“撒盐”,父亲从锅中捞出胡豆沥油,再撒些盐,拌均即可。这时,胡豆表皮已裂开,豆瓣从里面露了出来,状若兰花,色泽微黄,发出诱人的香味,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,拿起一颗就往嘴里送。“烫啊!”我张着嘴伸出舌头,不停地哈着气。“小馋猫!”父母异口同声地骂道,脸上却无责备之色……
俗话说,“家和万事兴”,那时的家虽然算不上富裕,但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却是街坊邻里们所羡慕的典范。炸兰花豆的习惯,一直延续到我师范毕业,室友们都爱吃我家的兰花豆,都说我家的兰花豆比商店里卖的还好吃,因为它有一种十分特别的味道,具体是什么味,谁也说不上来。
幸福是长了脚的,在你不知不觉中,会轻轻悄悄地溜走。十年前的那天早上,父亲像往常一样去上班,可是,这次他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。医生说,那是脑溢血,和操劳过度有关。昨日傍晚,父亲一个人蹲在门外,埋着头熟练地捡着过炉灰,一双长满茧子的手已被过炉灰染成黑色。可能是天太暗看不清楚,也可能是父亲过度劳累,捡上几块后就得用力地挤挤眼睛,然后再看再挑再挤眼睛。父亲的头上不知何时已爬上丝丝白发,曾经年轻帅气的父亲竟然变得如此苍老!我心里一酸:“爸……”父亲缓缓抬起头来,双眼布满血丝:“你回来啦,进屋去吧。”我探着身望着里屋,屋子里已是一片漆黑,夜幕正式降临了。我心里明白,父亲之所以蹲在外面而不呆在屋里挑过炉灰,是为了省电,他想把钱积攒起来重新翻修一下老屋。“爸,不要再捡了,外面冷。”“明天你妈要回来,我想早点捡完。唉,好久没做和你妈一起炸兰花豆了。”我突然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,心里堵得慌,为了攒钱,我们节约得连兰花豆都省了。“爸,等妈回来,我们一起炸兰花豆!”可是,母亲还没有回来,兰花豆还没有炸,父亲却去了……
那是一段令人哀伤的日子,失去父亲的痛,让我从幸福的云端一下子跌落于悲伤的深渊,兰花豆还没有炸,父亲怎么能先去了呢?母亲在里屋伤心地哭,我轻轻替她擦拭腮边的泪花,旧泪未干新泪又来:“你说,他怎么能扔下我,一个人先走了呢?”我眼里噙着泪,却不敢让它在母亲面前掉下来:“妈,爸去了,你还有我。”我别过头,泪终于止不住地滚落下来。
从那以后,大凡有人提到“父亲”和“兰花豆”,母亲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嘤嘤地啜泣,我则一个人躲到厕所里,捂着嘴拼命地抹眼泪。浑浑噩噩,就到了那年春节,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热闹非凡,我家静得可怕。母亲静静地痴痴地呆呆地望着窗户外边,像在等什么人,我懂,她又在思念父亲了。“卖兰花豆哦!”外面传来一声吆喝,“呜……”,我再也控制不住,和母亲抱哭。那是一场淋漓的渲泄,释放了我心中压抑已久的伤痛……
一晃,十年的光阴已去,然而失去父亲的阴影,却始终未曾离开过。因为曾经实在太幸福,所以至今仍然放不下,即使现在我已为人妻为人母,可心中依然惦记:不知父亲在天堂可有兰花豆吃?
“放下吧。”隐约中,我似乎又见到了去世已久的父亲,他正在远处微笑着向我挥手,“放下吧,珍惜身边人。”
“妈妈,妈妈!你吃过没有嘛?好不好吃?”女儿扯着我的衣角,大声地问。我一眨眼,父亲消失在泪光里,泪却淌了下来。望着女儿天真的脸,我终于明白了“放下吧,珍惜身边人”这句话的深刻含义,也终于领悟到我家的兰花豆特别之味从何而来。
“吃过,当然吃过,兰花豆是世界上美味特别的东西。”
“那是什么味道的?”
“那是爱和幸福的味道。”
“什么是爱和幸福?”
“就是你和爸爸、妈妈,一起做兰花豆给外婆吃。”